《黄色大门》
孙翔x周泽楷
以及一如既往的一个本子的广告
#4
有BEAT是一回事，醉酒之后蓄意耍流氓要和对方睡觉是另外一回事。孙翔沉浸在这样的忧郁之中，打起精神来应付被学校排到最后的力学考试。期间周泽楷来过两次他们狗窝一样的宿舍，拎了大包的吃食，算是来探孙翔的监，还顺带投喂了他的舍友们。
由于宿舍里没有多余的凳子，来做客的周泽楷只能坐在孙翔的床上。
摸着良心讲话，孙翔并不觉得他们的宿舍有多邋遢，起码类似于脏衣服积了一桶都发霉了的状况是决计不会出现的。但是当周泽楷坐在他的床铺上，还顺手把孙翔起床之后随意团了一团丢在床尾的毯子叠好了放在枕边时，孙翔突然为自己感到汗颜。
“要不要帮你收拾行李？”周泽楷问。
“不要了，也没什么东西。”孙翔连忙摆手，拒绝了这个其实让他十分心动的提议，“回头我妈要是知道你又帮我整东西，她又要把我吊起来打了。”
他指的是之前返校的时候，周泽楷过来找他，看不下去他直接拿了衣服往箱子里塞的粗暴样子替他整理了一下，结果好巧不巧被拿了水果过来的自家老妈撞见。孙妈妈揪着孙翔进行了一番很是深入的爱的教育，总结下来中心思想即为：你怎么可以让小周帮你收拾衣服呢你看看你这个死样子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这样下去你要怎么办啊难道要小周一直帮你收拾吗我的天呐我要被你气死了。
孙妈妈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单身懒汉的悲惨生活，孙翔听得无语凝噎。而作为祸首的周泽楷则一直笑呵呵地杵在一边，完全没有要替孙翔辩解两句表扬一下他在学校里自食其力的勤劳作风的意思。
孙翔觉得周泽楷真的是好烦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枕席上看到一根不属于自己的黑色头发时，这个感觉就更加严重了。
力学考试那天，也许是雷公电母感受到了考生们内心的绝望，为了吹散他们的焦躁，送了他们一场大雨。事情太突然，搞得在教室里抓紧最后时间奋笔疾书的莘莘学子很想要骂娘。
孙翔当然也想要骂娘。虽然真的汉子不惧怕淋雨，但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能叫淋雨了，显然是要集体露天泡澡了。
考试结束之后众人作鸟兽散往室外涌，有缺心眼的男生在走廊里放声高歌唱了首十分应景的《雨一直下》。被排到另一个考场的唐昊黑着脸挤到大楼门口，充满希望地问李华有没有带伞。
李华说，“我怎么可能带伞！下午出来时太阳有多大你没看见吗！”
“我以为你包里什么都有。”
“我又不是哆啦A梦！”
几个人胡扯了几句，眼看这雨一时间没有变小更不要说停下来的意思，刘小别说算了放弃挣扎吧，就这样跑回去好了。
站在他们后面的姑娘似乎是在和男朋友打电话，让对方送伞过来，片刻之后用上扬的语调和好友传达好消息，“一会儿有伞，我们稍微等一等。”
有对象真是好。
单身狗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挤作一团，酝酿着气势准备起跑。
孙翔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过头去，由于个子突出，很容易就在一片人头之中捕捉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周泽楷从大楼的另一个出入口的方向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柄黑色的长伞，看到他之后，挥了挥手。
孙翔立马放弃了他的难兄难弟们。
“我有伞了，你们跑吧，我去找周泽楷了。”
他把损友们一叠声的“臭不要脸”甩在身后，迈着轻松的步子跑到了周泽楷身边。
周泽楷抓着湿漉漉的伞，人也是湿的，沾染了水汽，衣服贴在身上，他穿了拖鞋，袜子湿透了，变成奇怪的颜色黏在脚背上。
孙翔伸手呼噜了一把他贴在脸上的被打湿的额发，他的皮肤上有灼热的温度，像一尊烧得正旺的小火炉，轻易就冲散了雨水带来的冷意。
“这么大的雨，你干嘛特意跑来啊。”
周泽楷没有反驳，只是把伞递给了他。
孙翔说行吧，我们来一支雨中曲。
等回到周泽楷的宿舍的时候两个人完全是从水池子里捞出来的样子。孙翔胡乱地蹬掉了自己变成小船的球鞋，踩着周泽楷备好的塑料拖鞋就跑进了卫生间里。等到他飞快地把能挤出两桶水的汗衫和裤子扒下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泽楷的舍友们好像都不在，孤男寡男，他看起来又像是要耍流氓的样子了。
这一回还没有喝酒。
孙翔拿着淌水的衣服不知道往哪里放，周泽楷在外头敲了两下虚掩着的门，没等孙翔回应就直接带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进来了。他指了指一块孤零零地挂在架子上的毛巾，示意孙翔拿来擦一下。
孙翔用冲刺的速度潦草地把自己抹了一遍，然后套上了周泽楷的衣服。其过程用手忙脚乱来形容也不为过，孙翔以为自己居然没把衣服穿反真是超水平发挥。
“我穿走了啊。回家之后再还你吧。”
“没事。你拿去穿。”
“你擦过没有？我看没，你现在真是正宗潮男了。”
“嗯。”
周泽楷说了个毫无意义的语气词，一边拿过孙翔扔到一边的毛巾，完全不介意几秒钟之前它才被另一个人使用了，豪迈地整个兜到了头上收拾起了自己的头发。
“额……你不换块干净的吗？”
“就一块啊。”周泽楷从毛巾里露出一双写满了莫名的眼睛。
“那你擦，我先出去了。”
孙翔慌慌张张跑出来，拖了周泽楷的凳子出来一屁股坐下去试图就地施展冷却技能。他方才跑得太猛，停下来之后感受到了迟来的热意连绵不断从身体里冒出来，它们义无反顾地往上涌，烧得他脸颊发烫。
孙翔没能在周泽楷的桌子上找到镜子，因而也无法判断，此时的他是否顶着一张红得好像猴子屁股的脸。
他只是傻愣愣地坐在那儿，过了有一会儿，又冒冒失失站起来，去拿周泽楷的水杯倒水喝。他经常用他的杯子，在对方家里的时候，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合适。
孙翔想起周泽楷的那位逗比室友，在食堂里见到两个女孩子自然地交换了彼此的饮料喝得开心时露出了万分吃惊的表情，表示不太懂女孩子之间欣然接受对方口水的友谊。孙翔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他想这算什么，如果共喝一杯饮料就要往生理方面联想，那他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周泽楷的口水了。
他总是会无意识地做出亲密的姿势来同周泽楷相处，对方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他也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如果说要为此而脸红心跳，那此时此刻还真是头一回。
人在即将遭遇某些意外时多少会有些预感，孙翔不知道等着他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这些年过去，再坏又能到哪里去。
他怀抱着这样轻松的念头，拿着周泽楷的茶杯续了杯水，等人从卫生间出来了，就送到对方手上。
“等一下雨停了就去洗个澡吧？”
“再说吧。”周泽楷喝了两口水，翻身上了床，他似是累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随手扯了条毛巾毯来盖在肚子上，之后便一动不动。
“你不要就这样睡，头发还是湿的。”孙翔伸手去推他，没推动，周泽楷抓住了他不老实的爪子，握在手里没放开。两个人的手心都很烫，贴合在一起，分不清究竟哪一处才是对方的体温。
孙翔任他握着，脑子里跑过诸多兵荒马乱的念头，留下一地乱糟糟的思绪，他翻翻捡捡，最终挑中了一直被他摆在显眼位置的那个念头，决意要拿出来，说一说。
这厢边孙翔还在奋力思考着他应该从哪里开始，虽然事出突然，但临阵磨枪是他的专长，此等人生大事，马虎不得。
周泽楷还是直挺挺地躺着，他开了小吊扇，风扇叶子呼啦啦地转，难得带了丝凉意的风盘旋在小小的一方床铺上。他合着眼皮，脑海里突然跑出了一首歌。他试着跟着哼了两句，记漏了歌词，很快就唱不下去。
他突然翻身坐下来，正对着坐在他床前的孙翔。
“为什么要和我睡觉？”
问题又绕回了最初的地方。周泽楷满意地看到原本绞着眉头正在cos思考者的孙翔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连耳朵尖都变得通红，跟一枚煮熟的虾没什么两样。
“你能不能让我酝酿一下……”孙翔无甚底气地挣扎了一下子。
“好啊。”周泽楷点点头，他把毯子抓在手里，像抓着一只溜光水滑的猫，有一下没一下挠着它的小脑袋，“你记得我高三的时候，那个活动吗？”
他的确给了孙翔足够多的时间来酝酿情绪，虽然采取的方式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孙翔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顺着这个提问去回忆，那还是孙翔十七八岁的时候，学校里替高三学生组织了一次文艺表演，美其名曰动员大会。具体内容都是高一高二的人操办的，旨在娱乐一下成天和试卷奋斗的学长们。
孙翔被迫也上台了来着。
和另外几个人一道唱了首歌，干巴巴地说了几句班长事先替他写好的稿子替学长们加油打气，他在这过程里一直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事后据他同学说，孙翔当时的脸色和温和完全扯不上关系，只让人看出来了他很想赶紧下台走人。
周泽楷原本该是坐在台下欣赏表演的人，但因为临时有事，被负责竞赛的老师喊走了。很长时间里，直到这一刻，孙翔都以为他没有看到自己那一场四肢僵硬还疑似跑调的表演。
而他站在舞台上时，即使知道他想要看见的人坐在哪一个位置上，实际上，当整场的灯光都暗下来，只剩下他站在聚光灯下时，他也找不到那个人。
“后来我跑过来了。看到你在表演。”
听到了你唱的那首歌，据你后来说，是唱给你喜欢的人的那首歌。
周泽楷没有把这之后的话说出口，但孙翔想他听明白了。
“你要不要再听我唱一次？独唱，完整版的。”
“不要了。你五音不全。”周泽楷残忍地说出一个事实，至于拒绝的话有多少真情实感的部分，孙翔很容易分辨。
他听到这样典型的周泽楷式的玩笑话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如果说原本的他是一只打多了气随时都要爆炸的气球，这会儿就有人温柔地松开了口子，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活蹦乱跳的心脏躺回了它应该在的地方。
很安逸。
孙翔想，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他甩掉了拖鞋爬上了周泽楷那张窄窄的床，对方很自然地让出一部分位置给他，他们就并排坐着，靠着身后糊满了海报的墙壁，听着风扇不断搅动气流的声音。
“你是故意不回家，要等我一起走？”孙翔得意洋洋地拱了拱周泽楷的肩膀。
周泽楷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应答声，听起来像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孙翔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被这样痛快地答复了，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吃惊。
周泽楷无可奈何地看向他，这个人咧开嘴却不说话，头发乱七八糟支在脑袋上，是十几年都没有变过的会在他面前露出来的傻乎乎的样子。
“我说是啊。在等你。”他终于讲出了肯定的话，而在看到孙翔挂上了一个比往常更加傻的笑容后，飞快地补充道，“等你来解释睡觉的事情。”
孙翔畅快地笑了起来，他揽住周泽楷的肩膀，用了些力气让两个人倒下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填满了这张床铺。他觉得生活实在是不可思议，几天之前他还在为自己酒醉后的冲动而烦恼不已，如今却可以正大光明地重温旧梦。
更重要是，清醒着的，和周泽楷一起睡觉。
“我是不是应该先表白？”孙翔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才想到吗？”
周泽楷丢了一句话过去，他试图往声音里塞进强硬的部分，话一出口却只听见止也止不住的笑意。他叹了口气，觉得和孙翔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很容易被对方牵着走，也很爱笑，没有烦恼。
他想到那一天，他结束了和老师的谈话之后便匆忙往礼堂赶回去。孙翔的那个节目已经要到尾声，那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舞台的左边，穿了白衬衣和黑西裤，是一副急急忙忙想要长大的样子。
周泽楷站在礼堂的大门边，听完了这首歌最后的部分。
从那以后那歌声就在他的脑海里停留了下来。
而更早更早的时候，歌声的主人就在那里了。
这样就很好。
至于表白这样麻烦的事情，还是让孙翔继续去酝酿吧。
周泽楷快活地想道。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枕着孙翔热乎乎的呼吸。
他想自己会做一个很好的梦。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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