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乐x唐昊

让我们来回忆一下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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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不爱笑。

避无可避的那些集体合影时间里，最后成片上通常可以看到他躲在角落板着脸摆出一个社会主义带头大哥的表情。以前还在百花的时候，大约是到了八月份，老板说我们要搞一个年中总结大会。于是一群人收拾得人模狗样，难得穿上了正装套上了擦的蹭蹭发量的皮鞋，填满了最大间的会议室听着老板吹了一下午的牛逼中心思想无外乎是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会后一群人哄在一楼大厅里说要拍个照到时候挂门口的墙上突出一下集体爱。唐昊试图逃避这友爱时刻，于是自告奋勇要充当摄影师。

他说我来吧？疑问句硬是说出了一锤定音的味道。

孙哲平不管他，直接把他的相机拿过去，说你拍什么照啊，然后去找了漂亮的前台妹妹来帮忙。唐昊只能往人群里躲，他杵在最后边，一群人被漂亮妹妹指挥着试图摆出一个矩形，又想变成一个三角形，乱七八糟半天没能走位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佳乐站到了他旁边，脸上还带着个红印子，估计是刚才开大会时候猫后面打瞌睡了。他打了个哈欠，一脸的生无可恋，被跑去二楼居高临下冒充总导演的孙哲平点名了也只是随便走了几步消极抵抗着。到后来大家都放弃，一盘散沙随意挑了个位子，美其名曰是一个自由率性的布局。

孙哲平放弃了自己心里完美的构图往下面跑，冷不丁嚎了一嗓子，“唐昊，你等会儿给我笑一笑啊，别板着脸。”

唐昊茫然地哦了一声。

张佳乐冲他乐，“哦什么呢小师弟，让你笑一个知道不？”他亲身示范，扯开嘴露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笑容，下一秒就能去拍牙膏广告了。

前台妹妹跟那儿数数，“三，二，一，茄子！”

唐昊傻愣着看着张佳乐，然后咧开嘴。

 

 

张佳乐吃饱喝足，接完一个电话后窝在凳子里舒舒服服叹了口气。饭堂里暖气打得足，他脱了外套丢在一边，抱着茶杯美滋滋喝口水，俨然一副晚年幸福的退休老干部做派。唐昊负责扫尾，他把最后两个锅贴塞进肚子里，一时感觉自己是连晚饭的份都解决完。

两个人各自顾着消化吸收并不说话。服务员开了电视，里头播着时下流行的连续剧，集各类狗血元素于一体，由帅哥美女们倾情出演，再搭配上五毛钱特效，收视很是喜人。唐昊没看过这电视剧，只偶尔会听到女同事说起。他一向对此类我爱你你却爱他而他爱的居然是我的故事不感兴趣，闲暇时更愿意找部纪录片之类来杀时间。

曾有个实习生撞见他摸鱼，笑嘻嘻凑过来想打个趣，电脑屏幕里科莫多龙料理着他的猎物开膛破肚好一顿血淋淋的美餐，吓得小姑娘没忍住叫了一声。唐昊捧着楼下超市里买来的盒饭吃得津津有味，闻声茫然地看过去，一嘴的大排嚼得十分带劲。

与他相比张佳乐的爱好则显得平易近人很多，他正巧对着电视机方向，这会儿剧情循序发展，男主角被打趴吐血然后放大招最后终结价值三毛钱不能更多的BOSS一气呵成，张佳乐维持着欣慰的表情看得投入，直到女主角眼泛泪花扑进男主角怀中。

“诶唐昊，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

唐昊觉得他这个话头未免起的也太突兀了。但张佳乐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沉浸到了这个话题中。他忆往昔峥嵘岁月，谈及还在百花时一个大概除了唐昊本人外全员都知道她暗恋唐昊的姑娘。

唐昊对一茬事情没有太多印象。他只记得那姑娘实习结束前送了办公室一人一个小礼物，他拿到的是个木头小夹子，可爱得过了头。姑娘和他说可以用来夹刘海。唐昊僵着脸说谢谢，转头把它夹在了他的台式小电扇上。

离开百花的时候他把带不走的东西全都塞给了邹远，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电扇和那枚发夹，以及在这之后的更多的关于这段年月的回忆。邹远看着他清出整箱子的东西，用玩笑的语气说他当真不是念旧的人。

唐昊就想，念旧又如何，心肠硬又如何，人总不能抱着些老旧东西过一辈子，总得走出来，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而有人早就跑在了他的前面，那个可以把鲜花饼当成主食周末时候会去花市一块钱一朵的玫瑰花买上一打在情人节当天给办公室里的单身狗每人发上一朵的人。他在化装舞会时穿一件白T，背面印着大大的I LOVE 昆明，面对众人的嘲笑挺着胸膛恨不得向全世界发声——我爱我家，你们这些凡愚怎么会懂这么深沉的爱。

唐昊觉得这真可笑，你这么爱你的家乡，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路，从此地北天南，留在了一个连在地图上丈量都隔着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的地方。

 

张佳乐说的话最不可信。唐昊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想当年张佳乐还和孙哲平打过赌。

起因估计那两人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无外乎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其余人见怪不怪，任由他们扩大战场互相攻击对方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惯和一根筋通到底的男人心思，把老底揭了个干干净净。

张佳乐对于孙哲平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屯一个礼拜衣服不带洗找不着干净袜子穿就直接去便利店买一包新的诸如此类的糗事说了出来显然无力反驳。但硬气的单身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也敢于放飞自我做一场春秋大梦。对于孙哲平给他的批注——我看你起码还得打二十年光棍——他是实力拒绝的。张佳乐梗着脖子试图地替自己正名，放下狂言一定会在孙哲平之前结婚，并得意洋洋关照在场之人到时候要合起来给他一个足够厚的红包，不然他就把满手的属于众人的小辫子当场示众。

大家为了各种需要张佳乐签字的事关钱包的评估表忍辱负重，纷纷表示乐哥说得好乐哥分分钟就能找到真爱走上人生巅峰。

张佳乐对这样的反馈很满意，当即一根尾巴翘到天上去，甚至给众人分配起了任务，这个帮他找酒店那个帮他设计喜帖。

然而时隔多年那些百花旧友也没有得到机会把红包送出去。

 

 

“——没有。”

唐昊惜字如金，吐出两字箴言，坦然告诉张佳乐自己仍旧是个单身狗，验证了孙哲平当年开他玩笑说他长了一副老大难面相的铁口直断。

张佳乐闻言露出怀疑神色，唐昊埋头喝水，并不深入话题。

静了有一会儿，张佳乐突然把远在天边的孙哲平拖了出来吊打一番，愤愤地指责他当年屁话太多，严重影响了他和唐昊的恋爱运势。

唐昊没忍住哼哧笑出了声音。

他这一天偶遇张佳乐，激发了身体里不知名的激素，在笑这回事上超水平发挥了一场。

唐昊到现在也没养成一副好脾气。老板不管他，由得他黑着脸带着一群人像个山老大。之前新来了一个实习生，那真是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摆个场恨不得哭三回，天天拿护手霜搓手，被唐昊看见了，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要当大少爷就直接回家去。”

赵禹哲跟在他屁股后面唱红脸安慰挂着脸的小同学，好容易劝完了跑来和他交流男人心事。“昊哥，你怎么这么不假辞色呢。”
憋了半天还蹦出来一成语。

唐昊当然也知道自己这脾气让人糟心，可有的时候说一句假话，之后就得再编出千万句假话来，那太累人了。他自认为没那个本事，与其装出一副好相与的样子等着哪天憋不出了闹出一个陨石撞地球的惨剧，还不如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最坏的那一面坦荡荡地曝露在太阳之下。

当然他知道有人可以。

有的人擅长骗人，更擅长骗自己。

 

 

“你呢？有结婚的打算吗？会在孙哲平学长之前结婚吗？说起来当年我给你存了个红包，后来拿去炒股了。”

“炒股？赚了还是亏了。”

“赚了又亏了，就那样吧。我不太关心。”

张佳乐抓住话头说了几句韩文清炒股的八卦，试图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唐昊却执拗地看着他，非要等一个答案。张佳乐避开他的目光，转而去看醋碟子，又转去了墙上的挂钟，秒钟哒哒哒地走，像是再用力一点地看那转动的时间就能把他带回过去。

过去的时光里曾经有个同他长的一般样子的人，头发还要长一些，蓄了个当时流行的把贴着头皮的头发削掉大半再把剩下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的发型。打一个耳洞，因为长时间不带耳钉很快就长没了。

那个人很年轻，年轻到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只是看见对方时时常会觉得胃痛。那是一种很温柔的疼法，起初他以为是自己饿着肚子，有时又寻个理由是一下子吃了太多。可再怎么巧合也不会刚好到每次饮食不规律都要对上那人时才会发作。

于是他明白那不是胃痛，只是他的肚子里栖息着一千只蝴蝶，看见那个人时那些好看的或者不好看的蝴蝶便会扑扇着翅膀横冲直撞起来。

但是那个人有什么好的呢。和他一样是个硬邦邦的男人，脾气很冲，总是顶着一张在生气的脸，和别人较劲也和自己较劲，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点他说不清的感情。

他被他钉在了靶子上，像是他恨他，可这真是莫名其妙。

又像是在说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前边，告诉你我能比你做得更好。

年轻的张佳乐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但没有把自己说服。只是他也没有非要一个答案。

反正一个人的人生那么长，难免会有弄不清答案的事情，没必要执着于这些。早晚会忘记。

他也成功做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那个刺猬一样的少年人，还有他所有的在那个温暖的充满花香的城市的往事，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统统都可以放下了。

 

“我嘛，谈过两个对象，时间都不长。也无所谓了，一个人过也挺好的。”他轻描淡写，说一个似真非真的故事，看着唐昊紧紧地皱着眉头，点一支烟也烫不平那些纹路。

张佳乐垂下眼睛，避开了那张脸。

“行了，男人的心事就说到这里。你赶紧带我再上哪儿去逛逛，然后我就得去赶高铁了。”

 

 

 

张佳乐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开路，跟唐昊把地铁站里那条长过头的地下街从头到尾逛了一遍。最后打包了一杯奶茶，说拿回去慰问命苦的林敬言。

唐昊把人送到站口，他没票，再往下就进不去了。张佳乐一只手提着奶茶，另一只手潇潇洒洒地冲他挥了两下子，“有机会来青岛玩。带你吃好吃的。想跳槽了也可以来我这边，哥罩你。”

唐昊说行啊，说好了。

 

 

 

唐昊慢吞吞走上了地面，他杵在路口呆站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回单位去看看小朋友们的效果图搞得怎么样了。他给赵禹哲打了个电话，那头正干得热火朝天，听说他要过来，哭天抢地让他顺路带点吃的来。

唐昊不耐烦地砸吧一下嘴，还是答应了。

他在等车的功夫里翻开了手机相册，在那张年代久远的合影里，他和张佳乐一道站在角落位置，对方一脸春光灿烂他则顶着一副勉勉强强好像正牙疼得厉害的笑脸。

那些温柔的夏日里午后的阵雨落在相片外面，蒸发后带走了所有属于年少时的回忆。

他想，原来这个故事早就结束了。

 

白色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唐昊伸手一抹，便只留下了一层淡淡的水印。那印子糊在人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这是这一年南京的最后一场雪。

FIN

虽然很渣，但时隔半年把它写完了，还是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