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x周泽楷

没头没尾的一段

小周生日快乐~

孙翔瞥见一个瘦高身影，穿一件花花绿绿布满几何图形的羽绒外套，像是出自他喜欢的某个潮牌。头发漆黑，有些长，扎在脖子里。那身影藏身在人群之中，挺拔瘦削像一株青葱蓬勃的柏树，一转眼就淹没在一整片森林里。

“看什么呢？”江波涛从后面探个头来。

孙翔摇摇头，“没事。”

他跟着江波涛一道走，落在队伍最后面。体育场里喧嚣震天，观众已经入席完毕，一眼看过去满坑满谷座无虚席。二层看台上有人拉了横幅，上头画了一群圆滚滚的肥企鹅，顶着风雪朝远处前进。吴启猛摇头，“这样不好，一点也符合我高大威猛的气质。”

有眼尖的观众率先瞧见他们一列人从通道里走出来，欢呼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连成一片，要把屋顶都掀翻。孙翔挺直了背脊做压阵大将，力求走出一条完美的直线。

 

 

周泽楷退役之后，轮回把队长的位子给了孙翔。他不是头一回上任，只是之前的经验不提也罢。如今好些年头过去，孙翔自认为已经见多了风雨，对于此类虚名没有太大热情。他嘴快于心，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疑问抛开了江波涛，“怎么不是你？”

“这种活儿还是给你们年轻人干吧。”

“你是多老？”

“这不是没你年轻么。”江波涛好脾气地笑，眼珠转一转，想起点往事，“小周走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以后要靠你了。你答应得不也挺好的。”

“我以为他让我在比赛时候好好表现！”

“哟，口气挺大的，打算一带五呐？”

“……你这就没法聊天了。”

江波涛早前也爱和周泽楷开玩笑，但周泽楷是什么人呐，自带磁场对一切垃圾话都屏蔽，你说十句他还你半句，付出和收获实在不成正比。江波涛觉得还是吴启杜明好玩，因而经常同他们打打嘴炮娱乐心情。后来发现孙翔也好玩，就分了不少炮火到他这头。近两年孙翔觉得江波涛越发难缠，大约是和心脏们扎堆的时间长了，肚子里全是黑色的墨汁。

“和你说认真的呢。你可要肩负起我们轮回的未来啊。”

“你拿错台词了吧……”

 

人后孙翔和唐昊打屁，说队长这事情真不是人干的，还得负责和小选手们谈人生谈理想谈无处安放的暗恋故事解决少年们的青春期骚动。

唐昊不操这个心，他十二分震惊，“你还管这个？”

“方明华一到点就跑回家找媳妇孩子，江波涛也是鞋底板抹了油跟条泥鳅一样滑。不然我会管？我宁愿把他们扔进JJC大家来一场。大老爷们哪儿来那么多心事。打一顿不就完事了。”

“就许你没心眼，不许人家有心事。”

得了，孙翔觉得和唐昊也聊不下去了。

 

不过当该队友的还是得面对面，外面拿同期大神之间的友谊做卖点，他也得尽职尽责冲唐昊笑一个露两排牙的。今年全明星团队赛他还和唐昊分在一边，袁柏清收了风声以后觉得亚历山大，“我不想奶你们两个辣鸡！”

路过的神仙姐姐被他撕心裂肺的呐喊震慑到，决定帮人一把——于是袁柏清去奶卢瀚文了。微草和蓝雨首次在全明星团队赛中分到一队，轮回的策划部奇招太多走位飘忽，守着直播刷着论坛的众多荣耀粉丝还没来得及发帖子感叹一下这不走寻常路的配置，主持人满脸红光同众人分享下一个重磅消息，“——今天我们还将迎来一位神秘来宾！”

一束强光打向选手的休息区，孙翔先前惊鸿一瞥撞见的那个人影三步两步从不知哪个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大家面前。惊喜的现场观众从不确定的疑问句式到最后整齐划一的呐喊也就花了几秒钟时间。期间有声嘶力竭的男声喊破了音，周泽楷三个字被拉长了调儿飘在体育馆上空。那个人还是抿着嘴挺害羞的笑着，冲四面八方摆摆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孙翔的座位上。

 

 

“你这算是惊喜？竟然连我都没提前告诉一声？”

孙翔似是饿极了，他一口气先塞了半客小笼包又吃了两勺泡泡馄饨之后才冲周泽楷发问，虎着脸，感觉不满意的劲儿挺大。

周泽楷把自己碗里的大半馄饨分给孙翔，他三餐规律，又只生了一个胃，比不上孙翔那黑洞一样的食量。

“前两天也来的呀。”

“来的？”孙翔一个小笼包还在嘴里，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来了怎么也不找我们？和你发短信你还装得像什么一样。你当你地下工作者呢？”

“就看看。当观众，蛮好的。”

“老板又给你开后门了吧？不然你能全须全尾地来了又走？”

周泽楷笑笑不说话。

墙上挂的电视机正转在地方台上，晚间新闻重播，有一段关于全明星周末的内容。周泽楷瞧见自己的脸被拉了个近景，同舞台上的现役选手们遥相呼应——孙翔站在靠中间的位置，个头突出，又弄了个狡猾的发型，一早刘小别就吐槽他，“你以为自己是仙道彰吗？”他顶着张不耐烦的脸，倒不是真的不耐烦，就长这样，看着像刺头，直愣愣地冲着观众席上的某个方位出神。镜头框不到更远的地方，但周泽楷知道他在看哪儿。

“够了没？”

“够了。别点其他的了。你又不吃。真当我有两个胃啊。”

“吃得多挺好的。”

孙翔品位了一番这话里的真挚意味，觉着周泽楷这人就像个思维古朴的老派人，喜欢看晚辈大口吃饭大口吃肉，坚持吃得多就是身体好就是有福气。可他自己却瘦成了一根杆子，放下围巾之后可以看到空荡荡的脖子和两条笔直又突出的锁骨。比以前还要突出，好像能戳穿皮肤。

“我怎么感觉你比上一次看见时候又瘦了点。最近干什么呢？忙的饭都顾不上吃？”

“写论文。快期末了。”

孙翔没上过大学，不知道人家的日程表是怎么排的，怎么才元旦就得张罗着期末的事情了。而周泽楷在退役之后选择跑回校园重走青春。据方明华说，周泽楷是个认真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同学，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没事还在家看视频自学。方明华说得有鼻子有眼，用此类事迹鼓励新入训练营的萝卜头，教训小朋友们要学习和荣耀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并许诺休息时候可以带大家去找前队长玩耍。

周泽楷现在待那学校离俱乐部其实不算远，搭个地铁，半个小时的路。之前他们就去过一次，老冯搞了个荣耀走进校园的活动，战队们得了令拉起队伍去和学生们联络感情。轮回老板说这好啊，我们就去小周哪儿吧。结果不巧，周泽楷他们专业下乡调研去了。两路人马前脚后脚，没碰着。对此吕泊远很痛心疾首。他先前在周泽楷他们班的入学合影上看见了一个顶漂亮的妹子，美滋滋地试图搞一场偶遇，最终竹篮打水。

“没有女同学主动要求帮你完成任务啊？”

“男同学也有的。”

周泽楷说得一本正经，孙翔闻言大笑。“你可以的啊，这么多人抢着要给你当枪手。以后我去当你学弟，论文就给你包了吧。”

“也会有同学要帮你的。”

比如周泽楷他们团支书，一个空有思想没有技术的战法，一个克制的不屑与人在论坛掐架的迷弟，此君常在有轮回比赛的第二天红着眼睛来上课，问其原因——替孙翔剪视频去了。

“这是说明我在大学生里也很有市场？还是夸我长的帅？”孙翔捋了把头发，左脸写着“我帅”，有脸写着“我屌”。

周泽楷想也不想，答得飞快，“都是。”

 

这马屁拍得到位，孙翔大喜，吃饱喝足之后豪气冲天地摸出钱包，说夜宵他请了，然后喊老板娘来结账，完全不管周泽楷实际上只吃了半碗馄饨。周泽楷看他那磨得厉害的钱包，想起来这是几年前他送孙翔的生日礼物，算不上多贵多大牌，陪他妈妈逛街时候恰巧看见就买了。混在其他人送的各种宅男最爱里，比如明日香的抱枕，提娘的手办，一本正经得不得了。孙翔捡起来看半天，挑了一堆毛病，太老气，插卡的地方太少了，这个LOGO好土豪啊，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揣裤兜里，一用好多年，配得上一句“那个钱包，载满纪念品和患难，还有摩擦留下的图案”。

“还用呢？”

“你说钱包？又没坏，懒得换了。”孙翔想着了什么，冲他挤眉弄眼，“你要送我新的？诶你都退役了，别给我买贵的了啊。”

“那你给我买。”

“你说什么？”

“你有年薪。你给我买。”

孙翔豪迈状挥手，就差没拍胸口嚎句爷不差钱。他把围巾兜脖子里，很长一条，绕三圈还嫌多，他裹得松，大半皮肤还是直接和空气接触，冷风飕飕往里头灌，外套敞着，也不觉得冷。他过来勾周泽楷的肩膀，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青年的小流氓样。“成啊，你让我高兴高兴，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周泽楷垂着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要怎么讨好地主老爷。孙翔由得他放空，拐角里听见女孩子的声音，有人躲那头，拿了手机咔嚓咔嚓拍得起劲。孙翔不在意这个，前队友嘛，轮回的双一，感情好，谁来拍谁来写都不怕。他大大方方朝那个方向转过半边脸，试图让自己在姑娘的镜头里再帅气上十个百分点。周泽楷不明所以，跟着他转了半个圈子，挺无辜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个十万伏特的笑容，闪闪发光，KIRA KIRA。

“怎么，笑一个就算让我高兴了啊？”地主孙老爷试图表达不满，话还没说完，也跟着一块笑了。他跟周泽楷继续勾肩搭背，跟醉汉似得非挂在人身上，两个人踉踉跄跄走出去几步，到了弄堂口才从连体婴的状态下恢复正常。

 

“我说，你就跟我走吧？晚上睡我房间，省得两头赶。没听见吴启说嘛，你要是明天跑了，他要带上一群小弟去大闹你们学校。”

他俩出来开小灶之前，吴启拽着周泽楷不撒手，代表轮回集体向许久未见面的老队长表达真挚情谊，并邀请周泽楷加入他们明天的聚餐活动，不许人不答应。

于是周泽楷就答应了。但没想着还得回俱乐部睡一宿。他家其实离这儿也近，这会儿是难得街上还算空的时候，打个车，一个起步价也就到家了。

“哪儿来的小弟？”

“小弟还不好找。杜小明，于念，训练营里一堆娃，还有你儿子。随便拉扯一下就是一支队伍。”

儿子说的是前两年周泽楷在萝卜田里挖出来的一个新人，脾气特倔，跟头驴似的，软硬不吃，没事就找人去JJC打架，被打死了就抹把脸再来，赢了也不爽，搞不懂什么事情才能让他高兴。精力旺盛的吓人。休息时候他杀气腾腾来找对手，其他人闻风而动跑得比兔子还快，只有孙翔常做陪练打手和小朋友在游戏里互砍。

“我儿子？不是你的？”

“嗨。臭小子就认你。我顶多就是个后爸，替你养两天。还总被他当成阶级敌人。前两天拉着我打了半宿。要我说年轻真是好啊，他都不用睡觉吗？”

“你也年轻啊。”

周泽楷冲着他笑。他好久没见孙翔数落人的样子，龇牙咧嘴表情生动，跟只吃饱喝足逗着小动物玩的小豹子似的。他是真的觉得孙翔还年轻，任何时候都是神采飞扬的，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在荣耀里再厮杀上好几年。

周泽楷走到了职业生涯的头上，不代表自己的血就冷了。虽然手速，体力的问题都摆在那里，容不得他逞强。但他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他总得开始走一条新的路。而在他离开之后，轮回也有自己的战斗方式，继续矗立在那儿。只要他想，任何时候都可以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还能骗吃骗喝，骗一张床睡。

“我没带衣服啊。”

“穿我的呗。多大点事？我给你找新的。还是现在陪你回去拿？”

“回去了还出来？”

“也是。回去了我就在你家睡了。我不嫌弃你，你给我找两件旧衣服穿就行。”

周泽楷笑着剔他一眼，这笑容里的意味很明显，“谁嫌弃谁啊。”

孙翔假装没看懂此间深意。他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把周泽楷往后座上推，然后跟着上车，顺溜地报出了人家里的地址。两人没忘记都把围巾往上拉，遮住半张脸。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这俩小年轻一眼，套近乎，“去看全明星周末的吗？”

孙翔自然地肩负起说话的担子，“可不是。师傅您也看啊？”

“我家儿子喜欢。还说要去训练营试试。”

“哪个训练营啊？”

“还能哪个？当然是轮回拉。我们本地有站队，他要去什么蓝雨兴欣的，我打断他的腿！”

孙翔闻言大笑。他扯开围巾，扒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和师傅说，“成啊，您把您儿子送来，我来看看他水平怎么样。”

师傅眼睛瞪大了，“哟？孙翔？真人？”

“如假包换。”

“行啊。那一会儿可要给我签个名。”

“没问题。”孙翔拍着胸脯打包票，他见司机在余光里打量另一个乘客，就笑着把周泽楷拽过来，“师傅，真的周泽楷，买一送一，一会儿也给您签名。”

“还真是周队！”

孙翔说可不是么，他摊开手脚往后座上靠，和师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周泽楷就负责笑，坐在一边，看看窗外再看看这一见如故的一老一少。

师傅打了个弯儿，把车开上周泽楷家门口那条路上，试着把话头抛给到现在还没说上话的枪王本尊。

“周队和孙队感情挺好的啊？”

周泽楷点点头。他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擦着他的手背过去，最后抓着他的手藏在他背后。孙翔侧着头往窗外看，专心致志，一副沉醉于夜上海美景中的样子。他手心发烫，带着些汗意，慢吞吞使着劲儿把周泽楷的手攥紧了，像是守财奴抓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宝贝的东西。

 

 

车灯温柔地劈开夜色。他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回家，却是难得地希望着，可以走得再慢一点。

 

“是啊。我们感情挺好的。”

周泽楷笑着说道。

FIN